第一百二十章 破镜

王大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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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镜子里拾起阴影并不容易。滕云深保持专注,然后依靠肢体动作加强专注。他朝镜子之外的一道阴影伸出手去。数以万计的晶格尖叫起来,滕云深的手指在猝不及防的刺痛下血肉模糊,失去了明确的形状,它们瞧起来就像是一小块湿漉漉的口红印记。

    他得到了魔杖的阴影。影子在他伤痕累累手里颤动,犹如狭长的剃刀。他流了更多的血,但这样的代价与结果相比并不昂贵。

    滕云深将魔杖的影子插在了镜像的脚掌上,这令镜像变得……完整。作为镜子的魔杖贯穿了超形的脚掌,而镜中的超形缺少了这一部分。伤口,痕迹,缺损,有时候,正是这些特质让事物显得更为真实。

    当一面镜子被镜像法师找到它在另一面镜子里纤毫毕现的全貌之时,镜像法师就可以将它砸成碎片。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哪怕巫师的感官有别于常人,哪怕他们能够运用视觉轻而易举地找出自己眼睫毛里最长的那一根或者最短的那一根,要做到这一点仍然非常困难。

    理论上而言,那是无穷无尽的……迷思。你在第一面镜子里找到了第二面镜子,你巨细靡遗地勾勒出了第二面镜子的镜框,不厌其烦,让它有了一副栩栩如生的轮廓。而当你试图将层次丰富的细节涂抹在镜面之上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将第一面镜子也放进去。

    而第一面镜子里总是找得到第二面镜子的,犹如昨日重现。

    滕云深的专注必须透过一面又一面镜子,直至孑然一身,直至最后一面镜子黯淡无光。

    他曾经运用这样的手法杀死了一个镜像法师,然而,命运不仅仅将他的法力提升到了第六阶的水平,还为他提供了一面以空气为材质的大镜子。这样的经验不可借鉴。

    但是,当下,他就在镜子的世界当中,这既是第一面镜子,也是第二面镜子。镜子将在自身的映照中互相摧毁。

    他将超形塞进了超形自身当中。

    双头的躯壳剧烈挣扎起来。咔嚓咔嚓的脆响刺破了暗哑的风声,犹如有谁穿着钉鞋在薄薄的冰层上原地踏步。

    滕云深取来了月亮之火。太阳的虚像在镜中世界里落下了虚像。就像阴影与情感的融合形成了魅影一样,虚像以虚像的形式化作了实像。

    双头的躯壳跌向了一望无际的火海。

    年轻的巫师丢开了纤细的影子。他的身体在突如其来的轻盈中飞离了火光万丈。

    滕云深飞向了镜子以外的世界。

    变形的镜框嘎吱嘎吱地摇晃着超凡之人的视野。镜中世界的变化不会对镜框造成直接的影响,然而,这具镜框亦在镜中世界的大火里。超形慢慢熔化的躯壳包裹住了它。

    黑色的天空,红色的火焰,让人回忆起童年时放在炉子底下的蜂窝煤。镜中世界的太阳正在死去,衰亡的恒星旋转着抛射出暗红色的光芒。大地在它的挤压下宛若泡沫一般碎开。

    年轻的巫师意识到自己无法逃离。来不及了。出口遥遥在望。只是,下一次心跳,下一次呼吸,镜中世界就将毁灭于自身相悖的魔力里。

    而滕云深既无法呼吸,也无法让心脏跳动。他始终待在一次呼吸与一次心跳的间隔里。他不是镜中世界的居民。

    太阳穿过凝固的云霓。天空睁开了恐怖的眼睛。它行将消亡,目光却依然具有挡者披靡的威力。森罗万象在天空之眼的注视下蒸发……不,甚至连“蒸发”的概念都不复存在。它们就这么消失了,留下惨淡的空白。

    时间不再给予滕云深眷顾。时间的刻度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

    风迎面吹来。滕云深眯起眼睛。在熔化的镜中世界里,风也是滚烫的。它无法给予他最后的安宁,每一次触碰,都像是烙铁一般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嘶嘶作响的痛苦。

    他似乎在劫难逃,但是,他不会就这么放弃的。他下定了决心,要做出改变,他不再只是一具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为了人们,他不能够将世界交给邪恶的威胁。

    年轻的巫师拦住了在凋亡中徘徊不去的风。无拘无束的风,孤独的风,在年轻的巫师身边驻足。它走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而每一时每一刻,都是独一无二的记忆。尤其是此时此刻,万事万物的虚像都将在自然而然的扭曲中化作齑粉。可惜的是,人们之所以会向它倾诉喜怒哀乐,正因为它是永远的孤独。它只是一语不发地倾听着,随即旋踵而去,去往未知的远方。

    滕云深取走了悼亡之风的孤独。

    镜中的世界分崩离析。镜像法力正在急剧的加速度里摧毁自身。他拿回了形形色色的魔力。

    滕云深低下头去,在龟裂的晶格里找到了自己有气无力的影子。他把孤独塞进了影子里……魅影活灵活现地膨胀开来,宛如一只气球一般飘离了时隐时现的地面。

    他穿上了孤独之影。

    毁灭的喊叫安静下来,偃旗息鼓。万事万物毁灭的速度各有不同,质地越是接近光可鉴人的镜面,毁灭的过程越是短暂。

    而滕云深可以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比自己更慢的东西,无论它们来自哪一个方向,在孤独之影的专注下,它们秩序井然。

    他穿过镜面,就在一念之间。

    滕云深回到了外在真实的世界里。暴躁的双头躯壳就在他身后烧着。滕云深匆忙弯下腰去,避开超形吹来的恶风。

    邪恶的巫师怒骂了一声。祭仪法师的魔神之手只余下三分之一的长度,但是,时不时从地底下升起的石柱还是令他不胜其烦。

    滕云深转过身去,推了超形一下。他被超形的重量弹开,飞到了疏朗的月色里。

    邪恶的巫师一刀砍断了坚不可摧的石柱,幽灵之火在他的屠刀上张牙舞爪。

    咔嚓!天空在滕云深的脚下摔得四分五裂,恣意的裂痕宛若不期而至的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