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空着的龙椅

西风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笔趣阁 www.52bqgxs.com,最快更新十国千娇最新章节!

    >    ,!

    辽国上京对南院出兵的消息也才刚知道没两天。北城上时不时传来“砰砰砰……”的爆炸声,一直没消停过,那是宫帐军在训练战马;辽人找南城工匠调制火药塞在硬竹筒里拿泥巴夯实,一点就炸,营帐那片硝烟弥漫,像是在放火一般。

    耶律斜轸在萧思温府上见面就说:“那年萧公为南院大王时,急出兵南下,大汗便多加猜忌。而今耶律休哥大举叩边,却不知是功是过?”

    萧思温道:“当初周国境内三李欲反,我自当作出反应策应。”

    耶律斜轸听罢点头道:“虽觉大汗有些不公,但耶律休哥攻破周国城池还是很解气,报了年初的一口恶气!南人愈嚣张,北上撩_拨几次,真是没把大辽放在眼里?”

    “郭铁匠便不惧大辽。”萧思温不动声色道,“这次大汗狩猎归来,我要上书劝诫他别再出巡,得留在上京应对南边之事。”

    耶律斜轸听罢沉吟片刻道:“郭铁匠会北来幽州?”

    萧思温道:“谁说得准?不过防着点总没坏处。”

    耶律斜轸拜道:“萧公深谋远虑。”

    萧思温道:“倒也无须过于忧心,年初郭铁匠打不下幽州,这才过了半年多,情形没什么不同;据说南汉国被周国灭了,周军新增十万大军,不过那些人打南汉那等昏庸小国尚且可用,调上来与大辽作战就是笑话!

    这些年大辽也不安生,我不主张无事袭扰招惹周国,但事儿已经出了,咱们也不必惧怕。草原上的规矩照样适用于南人,终究还是要用武力说话!”

    耶律斜轸拜服道:“萧公所言极是。尚若大辽不堪战,草原诸部又岂能服咱们?”

    萧思温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咱们暂时别攻讦耶律休哥,万一周军趁机北上,耶律休哥用兵尚可,此人在战场上有些头脑。”

    因为当年萧思温率兵南侵,没有攻破过河北重镇,也就是在郊野劫掠一番就回来了。而耶律休哥成功赚开了易州城门,却不是蛮打蛮撞之辈。

    萧思温想到这里又道:“一切以大局为重。郭铁匠若要再度北伐,失败一次他的处境就更糟。老夫便等着他先死!”

    ……

    宣仁二年九月初一,昼愈短,夜愈长。

    庞大的东京大都市在已早早苏醒。宣德门城楼上,一队将士整齐地走上来,在黯淡泛白的天幕下,只见高矮一致的影子。一员武将上前报上官职姓名,拿上兵符与夜值武将核对,二人面对着抱拳一拜。便听得一声短促的军令:“换防!”

    不多时,一声长声幺幺的喊声:“时辰到,开城门……”

    鼓声一通响,顿时惊扰了四周大片街坊尚在沉睡中的清梦。女墙边上,衣甲整肃的将士拿着樱枪,跨腿昂站在上面,黄色红色青色的锦旗在半空飘扬,一员武将按剑在上面走动,转头看着外面的光景。

    城楼外面,长长的御街上又是另一番光景,一条长长的亮光向远处延伸,仿佛一条庞大的灯龙,分外壮观。今天是大朝的日子,没有特殊的原因,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都要进宫朝拜,这些人便是前来上朝的官员,加上随行的侍卫随从,御街上天还没亮就车水马龙,人非常多。

    “哗……”厚重的城门磨蹭着砖地,缓缓开启,城内的灯光煞是照射出来。

    人们下车下马,整理衣冠,大步向宣德门走去。

    文武百官6续来到了金祥殿大殿,依高低秩序站立在殿上,等待着上朝。

    但是今天上面的龙椅宝座久久空着,等了很久,殿外的天色已大亮,太阳都快出来了,皇位上依旧没动静。宦官站在台阶的两侧,也没人上来解释或者传旨。

    渐渐地有的人终于察觉到了今天的异样,前排好些位置空着,一些重要的大臣没上朝。

    不过京官们相当沉得住气,大家察觉气氛不对,反而没有人喧哗交头接耳,只是呆站在那里等着。这些人在某些时候就算不吃不喝站三天三夜都可能扛得住,拼的就是毅力和忍耐力。

    ……郭绍当然不是睡过了,他已经不在宫廷。

    禁军军营校场上,营寨门大开,一身甲胄头戴高冠的郭绍带剑骑着马走进来,左侧是鬓胡须已经花白的枢密使王朴,右侧是一嘴黑_浓胡须的红脸李处耘。后面一队衣甲鲜明的内殿直骑兵。

    校场上一大片铁盔,刀枪旗帜如同树林一般。

    郭绍拍马冲进军营,众军见到他,纷纷举起刀枪,顿时呐喊起来。郭绍受气氛鼓舞,从腰间拔出剑来,斜指向人群向将士们致意。

    气氛更加热闹,万众高呼:“万岁!万岁……”

    四下的武将们纷纷骑马聚过来,在郭绍马前单膝跪地拜见。

    “诸将平身。”郭绍的声音大声有力中气十足,向人们表现他身体的健康强壮。

    众人道:“末将等叩谢皇恩!”

    郭绍踢马奔出,众将急忙爬起来翻身上马,追上去。一股马群沿着军队的前方横奔,喊声和马蹄声如同激流一样叫人热血奔涌。

    他勒住战马,大声道:“国家百姓有难,唯有朕与大周猛士愿意为天下血战到底!”

    董遵诲的声音大声道:“血战到底!”

    众军哗然,个个瞪眼呐喊怒吼,军营里比闹市还要热闹。

    史彦跳下马来,抱拳径直道:“正当辽人入寇,臣请为前锋!”

    诸将见状,纷纷表态:“陛下剑锋所指,纵是刀山火海,末将决不皱一下眉头……”“陛下要用兵,臣等随时准备追随陛下。”“臣受陛下温衣饱食之恩,唯死战报国……”“愿为陛下前驱,性命一条以报皇恩……”

    郭绍坐在马上,感受着军中的态度和气息。不管怎样,他至少能确定自己是得到军方支持的。

    以大周目前的制度,武夫相当支持战争,有战争他们才能上升和得到封赏,才能被倚重,否则话语权和地位都会下降。还有中低层的武将,谁都知道打仗会死人,但从伍十年不如打一次大仗,十年底层将士都老了!便如前朝高平之战,多少人一战起家。

    只有很多文官可能不太支持,他们和武将不同,打仗对他们没好处,要维持朝廷各方面的运转,资源耗费太大加重赋税徭役征民壮等不利于稳定统治,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事。

    时机也非常恰当,通常刚通过武力立国这段时间,皇帝亲自带兵取得天下,在军队里威信和熟悉度比较高,更容易亲自调动军队动战_争。若是后代皇帝,没法直接带兵,兵权分化在大臣手里,想要开战就没如此容易了,将是一件非常复杂麻烦的事。

    而且郭绍身边的实权大臣如王朴魏仁浦以及王溥李谷等宰相,甚至参政的内阁大臣,都已经拉拢凝聚在他身边,他一定要干某件事,也容易得到心腹大臣的支持。

    摆在郭绍面前的情况便是如此,他一句话就能调动整个禁军,掌控力依旧很强。

    郭绍带着人马一连巡视了几个禁军军营,军队士气和情况都比较好。经过半年的休整,禁军基本恢复了战斗力。

    日上三竿,郭绍才回到皇城。

    他先到东殿与二十几个大臣最后商议,魏仁浦挂上地图向诸大臣大将交代朝廷先期拿出的方略。议事一直进行到中午。至于大殿上的文武百官,依旧在那里站着,整整站了半天。

    中午时分,皇帝终于一身戎服走上了龙椅。大殿上百官高呼万岁。

    郭绍叫宦官颁诏。辽军入寇,河北百姓水深火热盼望王师,皇帝决定率禁军北上巡边;出京期间,西殿(符金盏)监国,枢密院政事堂共掌国政。

    皇帝直接下旨,而且明显今天上午缺席的那一帮最有实权的大员都商量好了,下面一众官员没有人反对……照唐末以来的格局,普通官员也无力反对,因为这段时间为了军事目的朝廷格局十分集权。这次与上次北伐不同,上次的结果完全是未知数,但这回有了经验局面比较清晰了,很多人都不太看好近期的北伐。

    现在开局得比较低调,名义上并未号称北伐与辽军决战,似乎一开始的意图是把辽军驱逐出易州。

    不过,战争由此拉开序幕。

    ……符金盏到西殿,在后门的石阶见到了等在那里一身盔甲佩剑的郭绍。她抬起头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卫兵的身影。

    她轻轻提起裙摆,一步步走上石阶。一尘不染的绣花鞋子,轻轻踏在陈旧的石板上,符金盏的心绪有些起伏。

    听到大臣们的言论,连同符金盏也对这次战争信心不足,因为短短半年,周军的实力并未有多少改观。

    有些失败,后果很严重,不是轻易能承担得起的。

    短短的一段石阶,符金盏仿佛走过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多少次死里逃生的风浪,都是上面的绍哥儿陪着她走过来的。他们能走到今天,并不容易。

    “陛下。”符金盏的身子微微一矮,率先款款作礼。她的声音依旧那么舒缓,波澜不惊。

    郭绍抱拳道:“朕始终还是一个卫士。”

    符金盏抬起头,艳美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郭绍沉声道:“朕深知生离死别的感受,天下人也各有其家,让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亲被劫掠杀戮,是朕无法忍受的事。权衡再三,朕决意再度出征,将士们也愿意为天下人上阵拼杀。”

    符金盏露出嫣然一笑:“陛下定能旗开得胜,你从不让我失望。”

    郭绍听到这里果然一脸欣慰,抱拳道:“此番出征,端慈皇后只需在东京等朕的捷报!”

    符金盏点点头,说道:“我会每日沐浴斋戒,为陛下及前方将士祈福,静待禁军早日携胜归朝。”

    她走了上来,伸手握住郭绍的剑柄,轻轻一按,听到“铛”的一声金属轻响,便缓缓抽了出来。剑锋崭新光亮如镜,十分锋利。敢在郭绍拿着出鞘剑的人,恐怕只有符金盏了。郭绍却没有动弹,他那样子,恐怕就算符金盏真要刺他,他也不会躲。

    符金盏从容微笑的脸往下看,垂眼看着剑柄,低头的瞬间却露出了一丝温柔羞涩的感觉。

    她十分轻柔地从袖子里拽出了一块绣着金线花纹的红绸,如玉的手慢慢将红绸缠绕在郭绍剑柄,然后打了个系扣系住,重新把剑放进郭绍的剑鞘。

    符金盏做完这件事,抬头看着他,脸上绯红,十分紧张。

    身后还有不少弯着腰的宫人,这是她第一次当众在郭绍面前做这等亲近的事。郭绍默默地看着剑柄上的一抹鲜艳的红色,在古朴厚重的大殿后面,它看起来分外漂亮。

    此番在祝愿的言辞中,却不知怎地气息莫名有点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