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叫一声爹(二更)

不胜瑶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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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楚江这种玩不过对方就跪下喊爹的行径,我很是不齿,男子汉多多少少要有些骨气,要打掉牙和血吞,要能君子报仇苦等十年。

    我虽然是女子,但刚过了一把男人的瘾,深知男子要有男子汉的刚硬。不然同女人还有什么区别?

    楚江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我听得又疲又倦又不耐烦。难道这厮分裂出了话唠性格,所以才喋喋不休?要知平日他话很少的,因为懒,懒得说话。

    楚江察见我的神色,舔了舔发干的唇,自嘲地笑:“趁还活着多说几句,或许……明天就没得说了呢。”

    卧槽,你都不能说点吉利的?

    风急浪高,早将那小船不知吹到何处去了,我们攀着一块浮板,浸在海水中,四顾望去水天茫茫,不见陆地,不见人影船影。眼下情况很糟糕,无淡水无食物,也无御寒衣物,这般下去或许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傍晚时分,风小了,雨住了,浪停下来。四周极静,静得呼吸可闻。

    楚江转眼看我:“莳萝,你有未了心愿吗?”

    我想了想,摇头:“没有吧。”上无需要赡养的父母,下无需要抚养的孩儿,亲友们又个个有勇有谋,只有他们担心我,根本轮不到我担心他们。如果非得找出一个心愿,那么就是没能救下将军师姐众人,心中着实惭愧。不过现在我都要挂了,也管不上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师姐了。我反问,“教主,你可有未了心愿?”

    楚江思索良久,亦摇了摇头。他孓然一身,无牵无挂,比我还清白。

    将酸痛的右臂搭上浮板,略略歇着,我叹了口气:“教主,老天照顾得未免太周全,提了我俩无牵挂的人前来赴死,真是费心了。”

    暗下去的目光重又亮起,楚江道:“老天真有这么公平?那……如果我们有心愿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我:“……”

    楚江激动了:“哎呀,我突然想起尚有一桩心愿未了。我还没找到云虚子,还没将这个罪魁祸首痛打一顿解气,怎么能轻易就死?”

    我略略沉思:“嗳,好像我也是。”

    楚江:“那我们是不是不用死了?”

    我:“……并不。”

    楚江愈发忧郁:“莳萝,你会骂人吗?”

    我:“……一般。”

    楚江:“临死之前我想了掉这心愿,你替我骂几句云虚子可好?”

    我:“狗比云虚子,有种你出来!看本教主如何吊打你!道歉已经来不及,云虚子你个大!狗!比!”转眼看他,“满意吗?”

    楚江:“……”顿了顿,他道,“你要不要替自己骂一次?”

    我点头:“也好。”深吸一口气,扯起嗓子,“云虚子,我日……”一语未竟,忽见天水相接之处隐约有艘海船驶来。

    救命的曙光!

    我们立刻顾不得骂云虚子,招手,嘶声大呼:“救命啊,有人吗?救命!”

    船上的人似听到呼喊声,移了方向,慢慢向这边驶近。心中大喜,体内又涌起力气,我扒着水,带了楚江朝海船游去。

    夹板上有两个船夫,皆晒得皮肤黝黑渔民模样。一个年小,一个年老,见我们将游到船畔,却不放下绳子。年老的那人打了个千道:“两位稍候,待小老儿请示船主再救你们上来。”他还未转身,那年纪小的娃子将手一指,叫道,“船主出来了。”

    暮霭沉沉中,我和楚江抬眼望去,但见那人身姿颀长,一袭天青锦袍,腰携长剑,峨冠博带。微微海风拂过,吹得他衣带飘飘,愈显风骚。

    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我惊叹:“教主,我好像看见了云虚子。”

    那人靠上船栏,俯身看来:“刚才是两位在叫我的名字?”

    我和楚江心虚,面面相觑。

    云虚子勾唇轻笑:“日什么来着,我没听太清。两位再说一遍。”

    楚江一把推开我,斩钉截铁:“日照香炉生紫烟,观主就是我的天!日出江花红胜火,跪求观主救救我!”

    我:“……”卧槽,老脸都不要了。

    云虚子微颔首,对这回答颇为满意,扬手,令右边娃子道:“狗子,拉楚教主上船。”说完,又似笑非笑地俯视向我。

    我自然不能像楚江一样,因为……我没有出口成章的才华!“噗通”跪了,我决定用最简单的字眼直入主题:“爹,亲爹!”

    对于刚才的骨气一说,我当然记着,男子的确要有男子汉的骨气,不过……我是女人嘛。

    云虚子满意了,微扬手,令向左边老者:“江伯,把莳萝也拉上来。”

    浸在海中时只觉水凉,如今出了水,海风一吹顿时遍体生寒,冷得打颤。云虚子丢来两床旧棉被让我们裹了,又端了些茶水点心。

    大难不死,我和楚江感动眼泪汪汪,望见云虚子的形象只觉无比高大,全忘了自己因谁沦落到这田地。

    腹中饱了,身上暖了,性命无忧,我又记挂起西北战事,担心苏沐和师姐等人是否安好,于是从棉被下伸出爪子,拉了云虚子衣角:“道长,你神通广大,能不能向天问卦占一占苏沐等人的安危,我放心不下。”

    云虚子皱眉,似有为难。

    我敬仰地望他:“爹!”

    云虚子颇为受用,从袖中掏出一面小铜镜,镜把上錾着五个蝇头小字“三清如意镜”,又画了一道符烧化,递于我:“镜面已开。拣个安静之处,眼盯着镜子,脑中想自己要寻看之事,诚心若至,便可望见。”

    楚江难得好奇,也要跟过来瞧一瞧。云虚子将他拦下,又道:“莳萝,窥天极伤心神,绝不能看太久,最多半个时辰。”

    我点头如捣蒜。双手捧了镜子,闪身入船舱,拣个角落坐下来,心中又激动又紧张,两眼盯上镜心。

    灯光轻摇,铜镜中映出我的脸,并无其他反应。反复数次皆是如此。我正要起身质问云虚子那个神棍该不是又来拿我作戏耍。转念一想,现在坐他的船,吃他的喝他的,人在屋檐下还能争什么?

    不抱期待,激动之心淡了,紧张之意没了,我一手拿起铜镜,一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望去。这时,一道白光从镜中射出,犹如两只手臂钳上我的双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拉。

    只觉魂魄震动,浑身骤疼,整个人倏地被拉入镜中。

    微微细雨,苍苍青山。彤云低垂,遮得天际灰沉沉,辨不清此刻的时间。山脚下,两方军队正在激战。一方旗帜上红底黑字,描着一个大字“古”,一方旗帜上红底黄字,描着大字“北”。

    杀声震天,血流遍地。

    兵马涌动中,我一眼瞧见那道熟悉身影,顿时松了口气。云虚子这次并未说谎,眼下正是西北边关两国交战的场景,还有苏沐。

    苏沐和一位青袍将军率领军队自东而来,冲击围山的北军,为山上的师姐等人解困。心中石头缓缓落地,从目前的状况可猜到,苏沐已请到青州太守出兵,师姐等人应性命无碍了。

    古军骁勇,能征善战,再加上苏沐和那青袍将军冲锋英勇,指挥有方,北军渐露溃败之势,战线节节向后退却。

    战乱中,一道婉约身姿不顾身旁人拦阻越众出来,直向苏沐而去,两旁军士忙护着她一同冲出。虽然她已换成军将衣装,但我仍一眼认了出来。她正是屡屡让我吃暗亏的北国帝姬——宁月。

    且看这次她又要耍什么花招。

    心念甫动,前方场景骤近,魂识倏地移到宁月身畔。见她眼底神色变幻,似在打什么主意。然而冲到苏沐身前时,那眼底忽地澄澈,仿若之前的汹涌流动皆不曾存在。

    宁月勒马停下,与苏沐隔着丈余距离,福了福身,又娇又柔又媚:“苏公子,好久不见。”

    战场之上,岂是闲谈之处?然而宁月却在厮杀的众人中,硬辟出一方天地。因为十米之内,所有接近她与苏沐之人,不论北军古军,她身旁的黑面护卫都一一斩杀。

    顿时,那片地方成了禁区。

    苏沐比我有骨气,不为所动,冷笑道:“帝姬有何指教?”

    宁月咬了咬唇,微垂团扇的睫毛,觑他一眼:“你,你之前不是都叫人家‘月儿’吗?今日怎么……”她咬着唇,不说下去。

    眼中怒火蹭地燃起,苏沐将剑柄握得咯吱作响:“叫你月儿?”

    我吓得浑身一颤,有种不好的预感。苏沐会不会认为我用他的相貌勾搭美人?靠,这下误会大了。

    宁月羞答答着:“苏公子,你我虽然立场不同,但不代表我们不可以做朋友。你对月儿的好,对月儿的关心,对月儿的怜惜,”两颊飞上绯红,她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月儿铭刻在心,不曾一日有忘。”

    眼底的怒火渐渐蛰伏,凝成冰霜,面上却冷静下来。我了解苏沐,我知道这意味着他已愤怒到极点。暴风雨前的平静,只待一个时机就要发作。

    那么,这个时机是什么呢?

    见到我!

    我又打了个寒颤,向旁边移了移。这次还是先回娘家躲几天吧,免得被愤怒中的某人胖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