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柳木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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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离甘最终被陵洵逮住一顿臭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跑了。

    扶摇捡起丢在地上的画像,只见上面的男子执卷而坐,卷幅角落里有三个字,七扭八歪写着“大混蛋”,字迹模糊,边缘有水渍,似是被反复浸湿又晾干过。

    “将军不宜动怒。”扶摇将画像还给陵洵。

    陵洵接过画像看了眼,随手丢进火炉,淡淡道:“早就是没用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不如烧了当添柴。”

    扶摇看着那画中人的音容一点点在火光中化为灰烬,沉吟片刻,忽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烧了也好。”

    陵洵愣了愣,回头看向扶摇。

    扶摇却重新恢复了温和从容的神色,将一套银针从药箱中取出,示意陵洵趴到床上去,“那汤药虽然见效,却不可经常服用,在下今天为将军施针疏通经络,应该能缓解心痛的症状。”

    陵洵没有拒绝,依言趴伏在床榻上,扶摇将他的衣袍轻轻褪下,露出光`裸的脊背,陵洵感觉到银针刺进皮肉里,那施针的手指有些凉,偶尔触碰到他的皮肤,竟是击起阵阵战栗。

    “你当真是扶摇?”寂静了半晌,陵洵突然问,不知道为何眼睛竟有点发酸。

    身后的人顿了顿,陵洵只觉得浑身神经都紧绷起来,然而最终他只听那人轻声道:“在下确是扶摇。”

    陵洵眼睫微微颤动,闭上眼,终是不再说话。

    其实仔细观察,扶摇和穆九还是有些不同的,穆九给人的感觉,总像背负着什么,面上虽谦和,却自有一种让人不敢接近的威严。在陵洵看来,穆九便好像那水中月镜中花,看着真实,却总是隔着什么,好比牛郎对织女,明明看着是个相夫教子的良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上天。

    反观扶摇,他的温和由内而外,少了几分仙气,却踏实安稳。拜他所赐,秦飞在陵洵围攻洛阳城的节骨眼上捣了衡芜老巢,终至前功尽弃,白忙一场。因而扶摇刚来的那几天,营中不乏军痞找茬,他却毫无怨言地忍下,仿佛天生了一副好脾气,也不记仇,若是有谁需要帮忙,他也能不计前嫌地伸出援手。后来军需官上报有一批军备损坏,不能再使用,经他调试修理,又全都焕然一新,省下一大笔军费。渐渐地,也就没人针对他了。

    正当陵洵整装待发,率军向落霞谷而去,已经沉寂了几日的贪狼军营中,大帐内气氛凝重。贪狼八大贵族部的长老齐聚,正围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

    男人手持金杖,头戴象征贪狼图腾的圣兽羽帽,因脸色过度苍白而显得阴柔,狭长的眉眼隐含戾气。他似是天生的掀不开眼皮,看人总是垂着眼,因而时时刻刻扬着下巴,生拉硬扯出不可一世的高傲来。

    如果此时陵洵在场,看到这人便会大吃一惊,因为他会立刻认出来,这正是当日协助陈冰攻破清平山结界的那个阵法师,人称白法师。而此时,八大贵族部的各位长老对这人的称呼,却是毕恭毕敬的“国师大人”,因他掌控贪狼族至高的神权。

    “几位长老到如今还没有下定决心吗?”白法师见众人一直不说话,终于失去了耐性。

    “国师大人,王上离开前一再警告我们,不可以再南犯,我们如今违抗了王令,虽然是为了贪狼族的利益,但也不可再这样放肆下去了。金雕现身,便是他降下盛怒,若是再用兵,恐怕会招来王上最严厉的惩罚。”其中一个长老说着,竟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好像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直到现在还让他心有余悸。

    另一个长老也附和道:“是啊,就算我们不在乎,贪狼的士兵看到那金雕也不敢再动用一刀一剑。那日落霞谷的情形白法师也是看到了,金雕一出现,所有将士自动跪伏于地,哪还肯听我们的指令?”

    白法师却是冷笑,“几位长老当真是被我们这位王上吓破了胆,怎么不见当年辅佐大皇子和二皇子逼宫时的英雄气魄?”

    “若是没记错的话,国师大人当年可是极力拥护王上的,甚至不惜与八大贵族部为敌,怎的如今突然又改了主意?”

    白法师嗤笑道:“我身为贪狼国师,自然是为我国的百年兴衰打算,当年选中乌维干,本是看重他的才华和魄力,贪狼想要壮大,一统九州,非有他这样的王上不可。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位王上才干有余,却是个情种,竟然为了一个夏狗抛下国祚不顾,这样的人,又怎配为王?!”

    在场的八大贵族部长老听到这里,心里俱是一惊。

    听国师这话中的意思……竟是有要另立的打算?

    可是如今大王子和二王子已被乌维干所杀,除了乌维干,王族一支再无继承人。按照贪狼族传统,若是王族绝后,便要从八大贵族部中另选王位继承人,想到这里,在场诸人心思全都活泛起来。

    倘若事不关己,自然谁都不愿做出头鸟,然而事关切身利益,喷香的大肉块摆在眼前,谁又肯落于人后?既然国师都发话了,倘若真的搬倒今天这位主上,那么接下来的继承人选便落在八大贵族部中,可谓人人有份,以如今贪狼军的强势,一旦成为贪狼王,可不就是新的天下之主?

    “所以说嘛,有那夏狗的血脉在身上,多半也会学夏狗那般,搞什么儿女情长,怎比得过贪狼男儿的血性!”当即便有人说道。

    但是在场诸人都是混迹于政治漩涡的老狐狸,谨慎者还是大多数的。一个蓄着花白长髯的长老捋着胡须,本是闭目听喝,听众人讨论得愈发热烈,终于徐徐开口:“据我所知,王上阵术深不可测,甚至远在国师之上,国师想要与王上作对,可想好了如何对抗他那神鬼莫测的阵术?”

    白法师流露出高傲的笑容,倘若之前的高傲都是强行摆出的谱,到此时才是真正的志得意满。他也不说话,只随意将手中的金杖一划,不远处蓦地出现一个悬浮的法阵。

    众长老回头看去,忽然惊呼:“这,这不是传送阵么!原来国师大人也可以不用辅助材料,便唤出传送阵?”

    白法师笑意更甚,“既然敢将诸位召集到此,共谋大事,自然不是异想天开的冲动之举。实不相瞒,就在不久之前,我终于参透了某种阵术,毫不谦虚地说,就算是乌维干亲身至此,也要葬身于我这阵法之下。”

    八大贵族长老均露出将信将疑之色,白法师也不屑解释,只是手掐法诀,又挥动手中金杖,只见那金杖顶端蓦地射出诡异的黑气,那黑气直接弹向传送阵。

    原本是散发着淡蓝色灵光的传送法阵似是被那黑气一点点吞食,每一道阵术符文都裹挟上浓浓的黑雾,最终整个传送阵被这黑雾拉扯得变形,越发扁平,渐渐向两端蔓延,最后竟好像是一条巨大的裂缝横亘于半空,裂缝内黑雾翻滚,似乎隐藏着血光。

    白法师随意抬手,便将身边一个服侍的婢女抓住,毫不在意向那裂缝丢去。

    婢女吓得惊呼一声,在即将靠近那裂缝时,裂缝中的黑气突然剧烈翻腾起来,像是因什么而感到迫切,犹如张着血盆大口的鬼怪,猛地将婢女叼住!

    那婢女下半截身子被卡在裂缝中,脸上现出一瞬的茫然,紧接着五官便狰狞地扭曲起来,发出凄厉刺耳的惨叫,拼命往裂缝外挣扎,然而裂缝中却好像有某种强大的力量,正将她往里拖。婢女挥舞着双手,却身不由己地不断向裂缝陷入,眼看大半个身体即将被吞没,她眼中精光一闪,蓦地自袖中射出一道飞镖类的暗器,钉入对面的帐篷柱子上。

    那飞镖末端连着一道细细的丝绳,坚韧无比,婢女竟是扯住丝绳,勉强截住被裂缝拖进去的势头,然而也只是坚持了片刻,忽听嘶啦一声,自她腰间被裂缝卡住的位置,竟是生生被撕裂开。

    她终是逃脱了被裂缝彻底吞噬的命运,却只剩下半截身子,血肉模糊地在地上爬了两下,便断了气,目眦欲裂地瞪向白法师,似是到死也不愿相信,为何她所忠心耿耿为之效命的国师大人会如此待她。

    八达贵族长老在那婢女被断成两半时便被漫天喷出的血雾吓得魂飞魄散,心惊肉跳地蹦起来向后退避,用恐惧的眼神看着那半空中如恶魔之口的东西。

    “这,这不是传送阵!”一位长老颤声道。

    白法师唇边却缓缓荡开笑,目不转睛注视着那半空中的黑色裂缝,“不,这才是传送阵本来该有的模样。”

    “那,那这传送阵通向何处……”

    “地狱。”

    陵洵大军抵达落霞谷时,根本不见贪狼军的影子。

    “将军,查看过了,谷中并无人迹,那贪狼军不知何故,竟好像是撤出了落霞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