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秋狩(三)

楚烟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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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间发生的一切被林苡兰远远地看在眼里。静嫔的席位永远设置在一隅。

    宁馨儿坐在林苡兰前方靠中间的地方,眼珠转了几圈,小声与丫鬟说:“菊儿,南清雪的话也不无道理嘛。谁知皇上与她人前恩爱是不是顾忌南丞相位高权重。”

    丫鬟也笑出一股莫测的意味来:“娘娘,怪只怪,南清雪那场‘病’,病得实在不是时候,居然为此而丢了后位,白白便宜了那个丑八怪皇后。”

    “哎哟,”宁馨儿掩唇笑,“你说身份高贵又能如何啊,南家的两个女儿,一个‘病’,一个丑。南清雪从前仗着自己是北冥第一美人,显摆得不可一世,如今得了这种‘病’,怕要从仙桃变烂桃咯。”

    宁馨儿这话是有所指的。她入宫之前想沾染一王室子弟未遂,对方只拿她跟南清雪做比较道:宁吃仙桃一口,不尝烂杏一筐。

    这主仆二人只顾自己说得高兴,完全忽略了身侧还有旁人在场。

    杜宛若搭腔道:“皇后娘娘丑是丑,哄骗男人的本事可是一流的。”

    宁馨儿心下一惊,怨恨自己说话口无遮拦,遮遮掩掩地招呼道:“杜小姐在这儿呢。本宫眼拙,没看见杜小姐。不过,杜小姐此话怎讲?”

    “上至皇上,下至王爷,哪一个不是围着她转。”杜宛若没有理会宁馨儿对她特有的谦敬,直勾勾看着上位席上的南月。

    “啊哈,是吗……”宁馨儿也随着杜宛若的目光看去,心下隐隐盘算着什么。

    女人之间的谈话往往热闹开场,持续期却昙花一现。很快女眷们并不知道该与周围人说些什么,只是心中各怀主意,她们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算盘要打。世人活着的方式有许多种。养在闺阁里的女人,一般是靠打算盘活着的。

    光阴消磨至午时,开始有身子骨柔弱的小姐们叫乏。她们像养在水里的花,水灵灵的,就是经不起太阳晒。

    南月看着有位小姐直接晕倒,想起了自己童年养过的一棵菜。那棵青菜在薄土里存活了半个月,她嫌它瘦弱,放到水里养,叶子果真肥美不少,但在第三天下午,家禽撞到了水罐,那棵充盈的菜在午阳下逐渐萎蔫成一具尸体。

    南月从此再也不在水里养陆生植物。

    地面开始不平静。刚开始有马蹄踏地的沉闷声,而后出现由远及近的烟尘,灰蒙蒙尘障里现出交错的马腿,第一批猎队回来了。当一件大红色风氅完全从一大片棕黄色调中脱出,所有的女眷起身,认出那是小郡王钟落。

    杜宛若站得笔直,低声喜道:“落哥哥果然英武。”

    “恭喜王爷首归。”几位命妇出席来贺拜,异口同声。

    “恭喜王爷首归。”一众文臣和太监待钟落下马后也齐声道贺。

    北冥的风气好就好在开放自由,赛场之上,先归者为勇将,受到尊敬嘉奖,全不管身份地位高低。

    “居然本王是第一么。”钟落意气风发,走上前去,要朝南月行礼。首归者按规矩要代表将归及未归的猎者向留守的最高位人行礼。

    “皇嫂,臣弟归来,幸不辱使命!”钟落单膝叩下,行的是军礼。

    他注意到南月在朝远处看,当然不是看他的猎队带回来的獾猪、笨狍、红豺。他知道她的目光落在更远的地方。

    “小郡王好骑术,免礼。”南月没有分心太过,她亦豪气干云地用一碗烈酒回了钟落的礼节。

    又回来一队,这次是苏和带领的那批特训骑兵营。薯蓣之战虽说巧中取胜,北冥的骑兵相较西祁确实有实力上的差距。自那以后苏和便一直将心思花在训练骑兵上。

    继苏和之后很多猎队都陆续回来。南月望向远处的眼神越来越频繁。

    钟落知她记挂完颜旻,原想调侃几句,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想起了出猎伊始的那杆箭。

    他想起两人幼时完颜旻对他说过的话“落弟,为兄知道你总想赢过我,但我绝不会为了让你赢而让你半分。你我兄弟二人,从来赤诚相待。”

    完颜旻从来没有让过他,这个狠心的皇兄总是从容淡定地拿到第一名,让他成为哭鼻子的那一个。

    那么这次,也不会。

    完颜旻早该回来了。

    钟落想起林子里的那阵平地而起的尘烟。

    他疾步绕到南月身边,低声但坚决地道:“臣请返回烈岩场。”

    南月连缘由都没有问他,只是淡淡道:“我去,你留下。”

    杜宛若剜心刺骨的目光朝二人射过来。南月与钟落的距离太近,的确有些逾矩。

    “安抚群臣。”南月留下一句话,趁猎队混乱回场悄然离席。

    “月儿。”钟落握紧了拳。

    杜宛若不快又疑惑地看着南月离开的背影,最使她愤怒的是钟落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南月,即使她早就从小路消失。

    南傲天这个时候刚刚从猎场回来。还被李延年嘲笑了一番:“南相当年可是意气风发,文臣中的骁勇啊,怎么竟到现在才回来,还只猎了这么点东西。”

    李延年走到南傲天的猎队中央。左闻闻又看看,一脸鄙夷地道:“丞相啊,你看看你这猎的都是什么。这么小的狐狸,还带着一身骚气,一看就是个病货。”

    南傲天只冷眼相对:“李尚书教训的是,老夫这两年的确是老了。犬子清云不争气,到而今还没个下落。本相这把老骨头,今后也就是管管文书事宜,不宜再与众武将争天下了。”

    “南相谦虚。”一旁嘬酒的酒谷子呵呵笑道:“依我老头子看,南相可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谦虚过度就不可爱了嘛。”

    “酒谷子,你最可爱。”李延年一见酒谷子,马上不再搭理南傲天,转而找他的老酒友去谈论喝茶下棋事宜。

    又半个钟头过去,出去的猎队大都陆陆续续回来。

    李延年脸上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从酒谷子嘴里拔下他的酒葫芦,问:“老头儿,你说皇上怎么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