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社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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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狐言(3)

    狐族有内丹,修炼之时对月行吐纳之术,收天地之灵,吸日月精华,方能修成正果。可若是在这时被人夺去了内丹,从此便再也无法变回人形,修为道行毁于一旦。

    陵歆原本以为有妖是在对月修炼,可是眼看着对方的神情越来越痛苦,而那漂浮在半空中的内丹也迟迟没有回到她的体内,这才发觉形势不妙。

    他猛地一扯身后的孩子,急匆匆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那孩子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屋里的有妖,“她,她是半妖,哪……哪压得住狐,狐王的内丹……”

    若与涂山管家这样的九尾狐相比,寻常狐妖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在下界群妖之中,狐王绝对称得上一方霸主了。有妖原是*凡胎,就算那管唯再有本事,也无法单凭一颗狐王的内丹就让她变作狐妖,只能沦为现在这半人半狐,不人不妖的模样。

    而她压不住这狐王的内丹,下场自然是每次吐纳时都会受此折磨。

    “近些年好像又加重了些。”这孩子想来也在皮母地丘住了许多年,对有妖的事情了如指掌。

    “那现在该怎么办?”陵歆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情急之下,只能将希望全都寄托于身边这孩子。

    刚刚被分了神没能看清楚,如今借着月光一看,便能看出这孩子双目狭长,眼角上扬,纵然面容稚嫩,也是十足的狐狸精模样。

    既是狐族的人,总能想出个法子来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半刻,本想说自己不知道的孩子迫于他的威胁,只能慢慢往前挪了一步,然后一扭身化作了原形。

    小狐狸身姿轻巧,虽变回了原身,却仍是以人的姿势站立着,搭在窗边的两只爪子突然合起来拍了拍,然后便要将头探向窗内。有妖的内丹正好漂浮在窗边,它扒在窗边深深吸气,每吸一口,那内丹便离它更近了一些。就在快要将那内丹吸出窗外的时候,冷眼看了这么久的陵歆也终于将手按在它的脑袋上,轻声道,“你知道吧,如果你不是在帮她而是在耍花招的话,我杀你易如反掌。”

    小狐狸的身子一抖,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又是几次吞吐,终于将那内丹吸到了眼前,然后甩了甩身子,突然纵身一跃跳到窗上,叼着内丹深吸了一口气,复又轻轻将其吹出。伴着这口气,那内丹直直朝着有妖飞了回去,这一次倒是不费力的便被有妖吸回体内。

    没多久,躺在地上的那个女子便变回了平日的模样。清冷的月光铺洒下来,正映得她面色惨白一脸病容。

    陵歆还被那铁链锁在屋外,见到此景之后,不由有些放心不下,“这就没事了?”

    “不然还能怎样?”小狐狸又变回了孩童模样,不自觉嘟起的嘴似在不甘心自己就这样白白帮了屋里那女人一次,“往常这事都是管唯在做,管唯死了以后,她自己也挺得过去,那就用得着旁人来……”

    这话还没说完,它又被身边那个男人掐住了脖子,对方上下打量它一眼,忽然好奇道,“说起来,你是谁?”

    两人在这儿说了半天的话,到最后却还不知对方的身份。

    那孩子把眉头一皱,像是不想说实话,尤其是在心知对方就是传说中的陵歆时。不过现在这形势哪容得他自己做主。陵歆才刚刚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他就连连呼痛,最后嚷道,“我名辛苡,是狐王辛裳的儿子!”

    陵歆被这话吓得差点将其甩到水里去。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本以为管唯杀狐王一事只是一桩小恩怨,如今看来,这恩怨不仅不小,还牵扯出不少麻烦来。

    “咣!”未等他继续追问下去,一直紧紧关着的门突然被人从屋内推开。

    “辛苡,过来。”有妖面色苍白,勉强支撑着身子站在那里,连看都不看陵歆一眼,只向着辛苡招了招手。

    已被陵歆放开的辛苡虽不欲理会这话,打量了一眼她的神情后,却还是跺了跺脚,一咬牙跑了过去,然后将其扶进了屋子。

    直到翌日清晨,这孩子都留在那屋子里照顾着有妖,一夜未曾合眼。

    等到西楼他们终于出现在门前的时候,同样一夜未曾睡下的陵歆刚刚抱着栏杆睡着。红绡低头瞥了他一眼,不由皱了皱眉,“他竟还有睡觉的心思。”

    任谁看来,被俘虏在敌营的人都不该如此悠闲,成日赏风看景,仿佛是来做客的……不,与其说是来做客的,倒不如说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毫不见外。

    他当真已经忘了自己与这里的所有人都有仇吗?

    真是荒谬!

    屋内的辛苡听到动静之后,也探出个头来,一见是他们几个,便露出个终于解脱的表情,“我可以走了吧。”

    红绡一向不知道如何与这孩子相处,默默目送他跑开,这才匆匆走进屋子,坐到有妖的床边,“能让辛苡在这里待上一夜,你还说自己的病症不重?早知如此,与其让那孩子陪你,还不如把我留下。”

    只有他们几个亲近的人才清楚,有妖时常受那内丹折磨并非是压不住那内丹的威力,而是受其影响得了一种说不清的“重病”。往常还好,近些年却越来越严重了一些。如今管唯已死,剩下的人谁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跟着暗自担心。偏偏有妖不愿意他们看到她痛苦时的模样,一直以来都是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硬生生挺过去。

    “让你们看见了也是徒增担心,倒不如不看了。”缓了一夜之后,有妖总算是轻松了一些,也能倚在床边与他们说笑,“再说了,你自外出回来之后便帮着我应付这些麻烦事,连西楼都很少见,我白天占着你,难道连晚上都要打扰你们?”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西楼不自然的把头扭向了别处,倒是红绡仍旧神色如常,反倒挑了挑眉,“还说这个?那你就当我是在报你当年做媒之恩。”

    “做媒称不上,你做我的媒还差不多。”提起这个,有妖也难得扯出一个笑来,“还记得当年你硬是要帮我说亲的事情吗?”

    那一年,逃出村子的她与西楼结伴而行,对西楼一见倾心的红绡却误以为他们是未婚夫妻,在得知真相后也放心不下,一心想要给她找个夫婿嫁出去,从此便开始帮她挑选起丈夫来,到最后还硬拉了自己的朋友来介绍二人相识。

    当年的有妖又怎知被“强”拉来的男人便是自己当初放走的小狐狸,更不知一次又一次帮自己逃脱险境的那个人也是他。

    “那时你说他父母双亡又无兄长弟妹,嫁过去之后无需侍奉公婆,家里全凭我一人做主。还说他不缺钱财,家有良田千顷,嫁过去定不会吃亏。”回想一下当时发生的事情,有妖仍是有些想笑,“谁成想,除了双亲已逝这一点之外,其他的竟都是假的。”

    管唯自小父母双亡不假,可是他家中还有个没有半分血缘的“大哥”,一个人顶了千百个亲戚那般麻烦。不缺钱财是真,可那“良田千顷”都是这个大哥的地盘,和他哪有半分关系?

    这些倒也算了。有了那个地主老爷的事在先,有妖本就害怕嫁给什么富裕人家高门大户。

    “可是我问你他为什么总是戴着斗笠时,你竟然告诉我,他生得太丑!”

    别的方可忍,这一点却险些将她吓没半条命。

    有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相信富贵人家也有好人,又始终坚信男人敦厚老实最好,相貌如何并不重要。于是欢欢喜喜的与那姓管的男子相处了一段日子,眼看着情意日渐深厚,正准备订下亲事的时候,对方也终于肯让她见一见真面目。

    这一见,正如红绡所说,“生怕吓到你。”

    她确实吓了一跳,却不是因为对方貌丑。

    红绡至今仍记得这个乡下姑娘在见到管唯时露出的表情,与其说是什么惊艳,不如说是吓呆了,甚至还有些害怕。

    她怎能相信这样一桩好事偏偏砸在了自己头上?

    后来得知身边这几人其实都是妖怪时,她都无法再像当时那般惊讶。

    万幸的是,曲曲折折之后,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出嫁的那一日,有妖忽然原谅了自己平生所遭受过的所有苦难,再不惧前路艰险。她甚至觉得,这样快乐的日子,自己哪怕只能过一日,也无憾了。

    可她终究还是太贪心了一些。三百年前,管唯突然离她而去再未回头,她才发现自己根本舍不下有他陪伴的日子。

    怎么舍得下?

    *

    “唉……”

    去而复返的辛苡轻轻叹了声气,本想推门把手里的东西送进去,如今也只能拎着那幅画卷坐在门外空叹息。

    他不喜那个将自己一家人生活搅得一团乱的女人,却要见不得她时常露出那副心如死灰的神情来。

    真是,心烦!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陵歆睡了一会儿才醒,一眼便瞥见他手里的东西,说完便伸手过去一扯。

    画卷就此铺展在地上,画上画的则是一个年轻男子。

    “这是谁?”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由随口问了一句。

    话音未落,已自觉不小心说错了话,飞快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是一切已经晚了,辛苡瞠目结舌的坐在那里,震惊之下,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你疯了吗?这是管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