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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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时分,若是以往,正是家家户户吃午饭时候,可今日,街道上竟人头攒动,百姓们奔走相告朝都城西南角菜市口奔去()。

    坐马车中,处处透着一股闷热,可慕嫣然却觉得浑身发冷,那种浸到骨子里寒意,让她牙齿都不自禁打起颤来。

    “夫人,到了,请吧……”

    率先下了马车,卓远之殷勤掀开车帘,笑意盎然对着慕嫣然说道。

    瞪了他一眼,慕嫣然摆开他伸出手欲搀扶自己手臂,径自抓着马车扶手,下了马车。

    甫一落地,便差些跌倒,腿脚虚软,浑身像是没有气力一般,每走一步,都像是踩松软棉花上。

    “小姐,您靠奴婢身上吧……”

    身后,紫云和紫月走到慕嫣然身侧,两人紧紧搀扶着她。

    脚步虚软跟卓远之身后,眼看,便已到了菜市口高台前。

    一颗心,像是要从胸中跃出一般,让慕嫣然觉得说不出紧张。攥紧了双手,她抬头朝高台上看去。

    拥挤人群,身边来回穿梭,让她没有办法站定身子,可抬头望去那一霎那,泪眼中,虽未看清,可她仍旧确定,此刻被绳索吊着那四个人,正是她父亲母亲和两个兄长。

    “可惜啊,还少了一个人……”

    无比惋惜,卓远之凑过来,慕嫣然耳边沉声说道。

    怒目相对,看着那幅让人心底憎恨面容,慕嫣然却不想和他多费唇舌()。

    也好,大哥带兵外,总算能逃过一劫。

    如是想着,慕嫣然哀戚叹了一口气,又抬头朝前看去。

    却不料,一旁,卓远之上前一步走她身侧,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说来,还是你那大哥没福气,如今你一家四口此团圆,去往阴间路上,也可结伴而行,倒不孤单。可惜了他哟……”

    顿住未往下说话,一下子,让慕嫣然心,提到了嗓子口。

    转过头盯着卓远之,她厉声问道:“你……把我大哥怎么了?”

    摇晃着手中玉版青,卓远之不赞同说道:“非也,非也,夫人这话,说可就不对了。当日出兵塞外,可是你大哥慕容晓自己请命而去,与为夫又有何干系?”

    悠闲瞄了一眼台上几个人,卓远之又回过神来看着她,轻声说道:“塞外那些蛮子,如今已到了圣上招安圣旨,只要他们不再骚扰边境百姓,每年,朝廷都会拨一批粮食肉禽给他们,如此一来,你说,他们还会作乱嘛?啧啧啧,只可惜啊,圣旨可能到晚了一步呢,如今那些蛮子恨透了带兵前去剿敌将军,你说,若是他们拼个鱼死网破,非要置你大哥于死地,他,躲得过吗?”

    说罢,卓远之眼中,一抹狠戾一闪而过,旋即,他带着如沐春风笑意,回过头来看着一脸怔然慕嫣然。

    “你……”

    知晓这其中定有他“功劳”,再多说也无益。慕嫣然索性闭上了口,不再看他,心中,却是愈发坚定于来时初衷了。

    “大人,时辰已到……”

    高台上,仰头看了看太阳所位置,一个衙役走到木棚下案桌前坐着大人身前,朗声说道。

    “嗯。”

    点了点头,看着那衙役退下,身穿墨绿色官服监斩官从案桌上令签筒中取出一个朱红色火签,朝前一扔,厉声喊道:“行刑……”

    只一瞬,站慕嫣然父兄四人身后刽子手便扛着明晃晃大刀站到了四人身侧。

    “爹,娘,二哥,三哥……”

    痛哭流涕叫喊着,慕嫣然摆脱了紫月和紫云搀扶,用力拨开站自己身前人群,踉跄着朝前跑去()。

    “嫣儿,是爹瞎了眼,将你嫁给了那个畜生,是爹对不起你……”

    听到女儿呼声,慕昭扬老泪纵横说道。

    “嫣儿,我嫣儿……”

    身旁,那个一脸憔悴中年美妇泣不成声看着高台下女儿,肝肠寸断。

    “嫣儿,回去,回去,以后……”

    慕嫣然二哥慕容峻刚说了几句话,一旁,监斩官已厉声斥道:“台下何人高呼?扰乱法场,罪不容恕,还不拿下?”

    说罢,那监斩官抓过有对着几名刽子手喝道:“时辰已到,行刑……”

    刀起……

    明晃晃刀面,映衬着午时太阳,晃众人一阵眼晕。

    看着抬起几柄大刀,慕嫣然心,像是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般,耳中,也一片静寂,似全然听不到周围喧闹。

    转过身,看着周围人自动让开路,慕嫣然一步步走到仍面带笑容卓远之面前,厉声吼道:“卓远之,我爹娘对你,如同对我兄长般疼爱有加,可你这般对待他们,天理何?你好狠……”

    高台上,刀起头落,血流如注,面前,凄美容颜上,恨入骨髓平静。

    卓远之笑意,迅速褪下了面容,眼中冷意层层渗出,他伸过头去,紧紧贴着慕嫣然脸颊,语气轻柔说道:“我狠?”

    “哈哈……”

    仰天长笑了几声,卓远之紧紧盯着她,厉声说道:“全拜你父亲所赐,我所为,全然比不上他当年心狠手辣。”

    见慕嫣然一脸不信,他又恶狠狠地说道:“若不是他,我幼年时岂会家破人亡而孤独飘零于异地,连自己生身父母名讳都不敢提及?若不是他,那些年我又怎会寄人篱下,辗转小心看他人脸色度日,过那般猪狗不如生活?若不是他,我如今,又何止是个小小状元郎?我富贵,我前程,原不止于此,全拜你父亲所赐,如今,你可知晓了?”

    纵是知道他不喜自己,可成亲三载,他便是冷嘲热讽,脸上也始终是那般和煦笑容,可此刻,他脸上阴狠,却让慕嫣然不寒而栗()。

    “不会,不会……若我父亲是那样人,他又怎么会倾囊相授,而我母亲,知你孤身一人,待你甚过我三个兄长,你……”

    话未说完,慕嫣然脸上,显出了一抹冷笑。

    淡淡摇了摇头,她轻声说道:“如今,他们已经都去了,纠缠这些,还有何意义?眼下,你满意了?”

    撇了撇嘴,卓远之摇了摇头,温柔她耳边轻声说道:“满意?远远谈不上,他们死了,不是还有你嘛?从前我遭受过,今后,比百倍千倍加诸于你,否则,怎值得我苦心筹划这么多年?你可知,我盼这日,已盼了许久呢……”

    “恶魔,你就是个恶魔……”

    慢慢朝后退着步子,慕嫣然喃喃骂道。

    “爹,娘,哥哥,你们等我,黄泉路上,嫣儿要和你们一起……”

    说罢,慕嫣然猛转过身,朝青石砖铺就高台撞去。

    “拉住她……”

    猛然警醒,卓远之厉声吼道。

    异变突起,只一瞬,那个柔弱身躯便血溅当场。

    “小姐,小姐……”

    奔到倒了血泊中慕嫣然身旁,紫云和紫月哭喊道。

    “爹,娘,哥哥,嫣儿来了,你们等着嫣儿……”

    喃喃说着,慕嫣然目光,越发迷离起来,仿佛看到了前方等她父母兄长一般,她脸上,绽放出了一抹柔和笑容。

    …………

    “小姐,小姐……”

    轻柔唤声中,慕嫣然睁开了双眼。

    入眼处,是眉眼略显青涩紫云,此刻,她正拿着清凉湿润帕子,给自己擦拭着脸上沁出汗水。

    头顶,是淡淡鹅黄色纱帐,转过头,四周熟悉摆设,分明是宰相府里自己闺房。

    “我又做梦了,是梦……”

    喃喃低声念着,慕嫣然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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