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误味

西西爱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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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虎兄,敢问这蒸肉片里为何要加薄荷?此口感绝妙新奇,当真难得!却不知有何玄机?”尤掌柜不停嘴地吃了半蒸笼肉片,借着喘口气的间隙朝虎子一脸认真地问。虎子见机会难得,也顾不上搭话,慌忙夹了几片肉到自己碗里。

    见虎子只顾着吃,倒将客人晾在一边,白奉先看不下去了,忙放下筷子对尤掌柜轻声接口道:“回掌柜的话,此事我却知道,这蒸鼠肉端得是原汁原味,且剖解细致,是以等鼠肉微凉的时候便压不住油田鼠天然的一股骚腥,是以须得在上屉前佐以细细的薄荷叶或留兰香调制压去腥!”

    “哦?去腥却不用姜蒜,而用薄荷和留兰香,这却有趣!不知这是小姐还是娘子的妙计?想来这薄荷叶的入量并不多,清凉的味道并未压住鼠肉的浓香,反而增进了劲道又清爽的口感!高!实在是高!”尤掌柜莫抓着短须又夹了一片鼠肉,小眼珠子一转,似乎就等白奉先将那下厨之人脱口咬出。

    白奉先哪里是如此容易上道的人?他并未急着搭话,而是从虎子的小碟里抢了一片蒸鼠肉细致品尝,品了半响,这才谨慎地接口道:“〖我〗日日呆在刘家,刘家人行事也不从避讳我,是以我也是清楚的很。为了祛除清蒸鼠肉变凉后的骚腥味,刘家人上下折腾了好些日子,尝试过无数种方法,油盐葱姜蒜都用了个便,最后也是无意中用薄荷叶才试出此等绝妙的滋味来!也不能说是谁居功,嗨呀,您瞧瞧,刘家为了今日的呈菜可不是破费心思?!”

    还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尤掌柜暗中摇了摇头,感觉这位年轻的西席虽身子单薄,面带女相,却稳如泰山,心思缜密。当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却不知他是何来历?回想到年年来刘家谈牲畜买卖时,刘娟儿那伶牙俐齿的机灵模样,如此有经商天赋的小女子,刘家怕是不肯轻易将她外嫁。莫非是特意寻来个穷酸书生养在家里思及此,尤掌柜已全然想歪了,再看白奉先就有那么几分不对味。

    原本呆立在院门口的另一个大伙计此时也忍不住凑了过来,两个高高大大的后生眼巴巴地站在尤掌柜身后咽口水,尤掌柜嫌他们砸吧嘴的声音影响食欲,只得忍痛捡了两片清蒸鼠肉扔在小碗里递到身后。那个性子活泛些的伙计两眼发光地抢了过来,也不顾身边的同仁充满渴望的目光,一扬手就将两片鼠肉都倒进了嘴里!随着一阵津津有味的咀嚼声,那个性子沉闷些的伙计气咻咻地转回院门处生闷气了去了,余下那个一口吃掉两片鼠肉的伙计静立在原地啧啧称叹。

    “妙!妙啊!掌柜的。这鼠肉滋味太妙了!我也算吃过些好的,什么清蒸马肉、清蒸驴肉、清蒸鱼,便是连清蒸牛肉也有幸尝过几口,比起那些,这鼠肉才是真真的劲道又棉柔。且仔细品味还有一股子药草的清香!掌柜的,这油田鼠可真是个好物!咱们只管拿下”

    见他越说越忘形,尤掌柜假咳了一声,捂着嘴矜持道:“我好心让你尝一口,那也是怕你的涎水滴到人家的桌面上!哪儿来那么多话?去去去,快躲开去院门口看着去!呆会子也不许接菜!啧,这眼高手低的东西!我还真怕羊入虎口。让你们接菜,怕是菜盘还没落桌子就被吃光了!”

    见状,虎子满心得意难以言说,忙将最后几片鼠肉夹到尤掌柜面前的小碟中,勾头咧嘴地笑道:“来来来,您家多尝两口。别这么大的火!这清蒸鼠肉里有薄荷,最是让人清心!别急,还有两道菜和一道粥呢!总不会饿着您!”

    尤掌柜气哼哼地将小碟拉近自己面前,本打算慢点吃,装出点疏冷的模样。却挨不住那鼠肉的清香,两下就掏进嘴里大嚼特嚼。看得那大伙计眼馋不已,一面嘟嘟啷啷地朝院门口走一面在心中怨骂声声。却见那个性子沉闷的大伙计竟全一扫颓丧,只伸长着脖子扒拉着院墙朝某一处张望,恨不得将眼珠子都给瞪了出来!后来的这位察觉到美食将近,刚刚走到远门边,果然见那个娇小玲珑的漂亮小丫鬟又端着一个大托盘由远而至,这回身后并未跟着那个笨手笨脚的傻丫头。

    “这一次上了两道菜?莫非是一煎一焖?”尤掌柜贪婪的目光一路追随惊蛰手中的大托盘,只见托盘上端然摆着两个瓷盘,其中一个瓷盘上还倒扣着一个刚刚遮住菜色的大碗,另一个瓷盘上却是坦然呈现出一堆小山似的带骨煎肉排。那个看不出菜色的尚且不说,煎肉排打眼一看如同家常的红烧排骨,但骨头上的肉却不多,却不知主要是为让人嚼骨头,还是用舌头刮下那骨头上的肉?

    虎子和白奉先都提前尝过红焖鼠肉,但煎肉排却也是第一次见,虎子不由自主地吞了。唾沫,假装不在意地对惊蛰轻声问:“这两道菜定了名儿没?我事先也没问过娟儿,她的鬼主意颇多,起名也是起的与众不同”

    “大虎兄,谨言慎行”白奉先飞快地用胳膊肘捅了捅虎子腰间,压低嗓门悄声道“你不是不愿让外人得知小姐的手艺么?刚刚可有失言?还不快闭嘴!”虎子这才醒过神来,恰恰一抬头,却见尤掌柜好似压根没注意他话中的疏漏,只两眼发光地伸长胳膊去夹肉排。

    静立在圆桌边的惊蛰探耳听到两人的窃窃私语,脑子里一转,捧着托盘对尤掌柜笑道:“掌柜的,这煎肉排名为‘脆红笋”红焖鼠肉名为‘脉脉嫣浓”脆红笋口感松脆,脉脉嫣浓香软可口,您慢些品尝。”

    语毕,她悠然一转身,险些撞进一个大伙计的怀里,那伙计面红耳赤地倒退了三步,拱着手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这菜味儿太香了,我没忍住就跟过来了!小姐姐,你是不是还要去端一味粥过来?”

    哪里来的糙汉子,小姐姐也是你能叫的?!惊蛰满心嫌弃地避开两步。轻轻一哼,翻着白眼绕路远去,她窈窕如柳的腰身走动起来天然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态,虽是年幼。倒也让两个大伙计看入了神。

    他们这厢作态,往常尤掌柜断然是不能容忍的,但美食当前,便是连白奉先也没注意到惊蛰的满心不快,更别提扒在桌边吃得满嘴流油的尤掌柜了!

    “好!酥脆浓香!好个‘脆红笋’!家常的红烧排骨糖醋排骨果然都比不上!”尤掌柜先用舌头刮下排骨上的肉,发现极易脱落,只轻轻一吮就能吃得满口肉香,更妙的是那细小的骨头竟一咬就碎,他“咔嚓咔嚓”两口就将一小条排骨囫囵吞下,嘴边竟连个渣也不剩!

    “尤掌柜。您慢些!这道菜油量重得很,吃快了怕是齁得慌!”虎子眼见盘中的排骨须臾间就去了小半,忙伸长筷子为自己和白奉先抢回来几条,却见那尤掌柜似乎胃口越来越大,便如松鼠吃松仁一般头也不抬地又吸又嚼。

    “掌柜的。这红焖鼠肉肉汁鲜浓,也是一道大菜。不如留些胃口来品些红焖鼠肉吧!”白奉先苦笑着摇了摇头,推开虎子好意递过来的肉排,伸长胳膊将倒扣在盛着红焖鼠肉瓷盘上的大碗起开,刚刚一抬手,就闻一股浓郁的喷香四处游荡开来,虎子忍不住惊叹道:“好家伙!感觉比前几日尝的香味更浓!”

    却见那白奉先眉头紧蹙地呆在原地。他精致的鼻翼微微抖动,感觉从红焖鼠肉浓郁的肉汁中闻到一股熟悉的异香味,莫非不等他凑近去闻,却见那尤掌柜嘴里叼着一根肉排毫无形象地扑了过来。

    只等虎子也嬉笑着做饿虎扑食状抢着去捞红焖鼠肉,白奉先却静静地坐回圆凳,他沉心仔细闻了闻。感觉那股异香并非自己的错觉。莫非小姐是将那封罐藏好的蛇鼠混鲊取了一点出来入菜?

    恰好虎子喜滋滋地捞了一筷子鼠肉在碗里,白奉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他的筷子张嘴一咬,仔细品味,果然尝到一丁点黑蝮蛇肉酱的绝妙滋味!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虎子见白奉先这斯文人也学着抢菜吃,便和个顽童似的将他手中的筷子又夺了回去。举起自己面前的小碗嬉笑道:“如何?不如咱们来比比看谁抢得多?尤掌柜,您也悠着点儿呀,都不怕咬坏了大牙!”

    却见白奉先脸色一变,突然拂袖而起,匆匆对尤掌柜拱手道:“抱歉,我须得去方便方便,掌柜的慢慢品尝!大虎,我去去就来!”语毕,他沉着脸转身就走,一阵风似地走出院门,朝大厨房的方向疾步而去。

    虎子一脸不明,摸着后脑勺自语道:“这是往哪里方便去了?莫非我的院子里就没有茅房?真是稀奇奉先的脸色怎会如此难看,这是怎么了?”

    大厨房内,灶头上浓香四溢,只等刘娟儿将盛满油鼠粥的砂锅小心翼翼地放在惊蛰手中的托盘上,惊蛰才板着脸冷声道:“小姐,这粥我可送不得了!你或是让谷雨去送,或是让雨水春分去送吧!”

    “你这是咋了?刚刚不还好好的么?”刘娟儿眨巴着大眼睛,一脸不惑地看着惊蛰苍白清丽的小脸“这是谁给你气受了?雨水和春分还在我院子里照顾豆芽儿呢,立春正在外堂待客,你有啥委屈可别瞒着我呀!”

    “那那个跟着掌柜的来的大伙计,没存好心,就会盯着我看!”惊蛰眼圈一红,垂头抹泪道“还叫我小姐姐我呸!我活这么大都没让人调戏过,小姐,你可得给我做主啊!呜呜呜”

    “这真是”刘娟儿哭笑不得地扭头朝胡氏求救,却见胡氏正站在水盆边一脸淡淡地洗手,竟连头也没抬一下。刘娟儿无法,只得拍拍惊蛰的肩膀安抚道:“兴许人家不是有意的,你成天介的也没出过门,见的人少,咋就知道人家是不怀好意呢?咱家的男人们大多憨厚朴实,但外头也有些刁滑的汉子,心不坏,就是面上瞧着不太好哎呀,我也没法说,这么好的一锅粥,我咋敢让谷雨去送?还是让你受累去送一送吧!没事的,有我哥在那头,谁能欺负了你?”

    惊蛰撇了撇嘴,虽说心底还有些不舒服,但小姐发的话她也不好不听,只得忍下满腹委屈端起托盘慢悠悠地迈出了大厨房,抬眼一瞧,恰好见到古婆子在附近晃悠,惊蛰眼前一亮,如嫩草遇春雨般朝她疾步而去。

    见惊蛰走远,刘娟儿堪堪松了口气,却见胡氏举着个黑陶小罐一步拦在她面前,横眉竖目地怒声问:“你说这是调味酱,我瞧着却不是!明明就是一股子不知哪里来古怪蛇肉味!你说,你早间和白奉先呆在这厨房里是鼓捣啥子来的?”

    见娘亲气得脸泛青白,刘娟儿头皮一炸,万万也不敢承认,只得梗着脖子低声糊弄道:“娘,你说啥呢!明明就是油田鼠呀!我是想到以前咱家不是也挺会做鲊的么?那会子弄了那么些肉鲊,这油田鼠莫非就不能做鲊?白先生是帮我捕杀油田鼠来着,真的”

    “你闭嘴!”胡氏气得浑身发抖,就手将黑陶小罐摔在案板上“你如今是越大越不成规矩了!连娘也敢哄骗?!头间你不是说那油田鼠受伤逃跑了?这会子被无意中翻到这陶罐,你又说鼠肉已经做成鲊酱了!你、你和那个白奉先到底是背着娘做了啥不规不矩的事?!你为啥要替他隐瞒?!”

    ps:我都写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