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栽培之意】

过河老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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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下,石嘴沟里燃起了无数支松明火把,清剿残敌的工作刚刚完成,彭辅臣的遗体装殓在从大房身村里买来的一口“寿棺”里,他的马弁杨春捧着一个灵牌,在一阵排枪声中,寿棺缓缓放入彭管带倒下的地方掘成的深坑里。

    光着脑袋,头发已有寸多长的杨格面色肃然,他的左边站着满脸愧色的刘松节,右边站着强忍泪水送别老伙计的戴超。

    “礼——毕!”军斥候队长王英楷嘶声下达口令后,又高声道:“彭大人,走好啦!弟兄们,护送灵牌一路返乡!”

    当下,马弁杨春打头,一队三营的老弟兄收了枪走在后面,他们将把彭管带的灵牌送到芦台,再由留守营务处安排杨春护送回六安。

    “大人......”

    刘松节刚一开口,杨格就举手示意他不用多说,责任不在刘松节,也不在任何人身上,如果真要揪出一个人来为彭辅臣的牺牲承担责任的话,最佳人选就是他杨某人了。傍晚的这场遽变被控制住了,日军已经被压迫到103高地和河沿之间,夏青云的马队渡河在河东监视,以确保日军一个也跑不掉。五营、陈固的辎重队、炮营和三营的反应都很及时、很快,值得夸奖,足见整编之功!

    但是,日军异常强悍,300余日军偷袭炮兵阵地后,除了五十余人随仙波太郎中佐趁夜逃窜出沟口之外,其余全部战死。

    在彭辅臣身前、身后的两具日军尸体手中捡起的枪,枪膛空空如已,在王家堡打了一天仗的这支日军根本就没多少子弹!另外,马登奎遣人来报,“全歼”日军少佐以下90余人。这个捷报在杨格和各翼、各营军官看来就是嘲笑,真正的嘲笑。

    看着护灵队走远,刘松节再也受不了沉闷压抑的气氛,执拗地说:“大人,致之,我要说,是我的错。”

    “轰轰......”几乎是连续的几声爆炸在远处响起,那是杨骐源在指挥炮营各哨轮番发炮轰击缩成一坨的日军阵线。

    “关你啥事?你有错?是!”杨格转身手指103高地,说:“你的错误在于拘泥作战计划,在日军落入彀中之时太过情急,三个主力营投入过早,如果周营、彭营迟至日军即将攻占山腰2营2哨阵地时才投入作战,日军主力将被完全拖在103高地,杨营就可将敌军主力堵在半山腰和洼地之间。你错在对时机的把握不够成熟,如此而已。”

    杨格说的是大实话,自己是有意要锻炼刘松节,锻炼嘛,哪能尽善尽美?如果一切尽善尽美了,还叫锻炼吗?

    之所以选择刘松节为前线指挥,原因有二,刘松节值得培养;刘松节身后有个刘铭传。所谓值得培养,在于刘松节勤奋好学,在于他的性格坚毅,不容易为“俗务”分心。一名部队主官要兼顾政治,一名战地指挥官则完全不必理会之,刘松节正是这种不事蝇营狗苟,醉心于军事之人。

    培养一名合格的前线指挥官不容易,在仓促调整作战方案之下,杨格甚至没有时间组织刘松节、营务处文书、幕僚和参战各营主官搞兵棋推演,让他们对全局了然于心,唯有如此才能对突发变故有心理准备和技术准备;也没有搞沙盘推演,让他们对当前地形条件下的适用战法有更深刻的了解。

    在自己前世的那个时代,一名旅级指挥官的培养需要六年以上的时间,这个六年不包括在陆院和陆高指两级军校学习的时间在内,而是在部队、司令部参谋机关来回跑。当前的敌人——日军现在的做法是,从大队级主官中挑选可造之材,进师团级参谋部工作一年以上,有突出表现的送陆大深造,结束后下联队任联队长;联队长升旅团长,需要在军级参谋部或者军学、军需、军令(总参谋部)三大部服务两年以上。

    提拔太快,自然会出问题。出了问题,该当由主官承担责任,而非培养的对象。

    刘松节本有千言万语,此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他一回想沟口的险况就脊背生寒,真要给鬼子突破了彭营阵线冲入沟内,炮兵就遭殃了!此时哪里还能随兴发炮,以阻碍日军趁夜间调整部署,杀伤其有生力量?幸亏有周昭明反应快,也幸亏陈固带着百余号弟兄硬是堵住一股鬼子,当然,刘松节在调动彭营之后也率亲军营第二哨增援沟口,生生的化解了危机。

    陈固怎么会适时的带着辎重队一百号弟兄出现在沟口最关要的地方?很显然,是统领大人杨格安排的后手。如此,刘松节哪能不明白杨某人对自己的悉心栽培?!

    “啥都别说了,咱们去河东看看马队去,今夜,马队官兵是不能合眼了。述卓兄,你也去。”

    戴超点点头,伸手揽住刘松节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德高,你别太那个了,回头看看两个月前,你有本事指挥这样的战役?打成这种结果?得了吧你,再凄凄怨怨的,老子给你几拳头!”

    刘松节打起精神甩了甩头,似乎这样就能将负面情绪丢开一般,他向戴超笑了笑,正要向杨格说几句感谢的话,杨格已经大步走了,他和戴超只得跟上。

    “轰轰!”炮兵第三哨阵地上,王传义、李学尧指挥着弟兄们甩开膀子大干,此时的炮击根本就无需炮手通过觇孔照准器去观察目标,完全是在火把的照明下看着地图和营下发的射击指挥表调整射击诸元,装弹发炮。

    炮弹,多的是!清军在朝鲜、鸭绿江口丢弃的大量炮弹被日本苦力们搬到岫岩城里,还给了武毅军。除了辎重队运送回去的外,还有几千发炮弹供给此次战役的炮营使用。一门炮两百发,不打光了,难道还要费劲地搬运回海城?

    三哨打得欢实,2哨官兵们却苦着脸干看着,他们的作战任务是一旦日军炮兵开炮,立即在高地信号灯的指引下还击,给予全力压制。

    炮弹频频落在日军阵线中炸开,一有日军受不住挨炸要突围,近处的排子枪就一阵紧过一阵,直到把日军迫回地上老老实实的趴着为止。

    如此打击一夜之后,一个联队的日军还能剩下几个呢?

    看到这些,刘松节的心情开始真正好转,终究,此战是咱武毅军打胜了!不是吗?

    夜幕下的岫岩城到处都是火把、灯笼,也能听到大顶子山方向传来的零星枪声。鬼子要占岫岩城,冯国璋又自作聪明的放弃了在下山路段袭扰鬼子,这么一来,已经决定回师海城的武毅军就只能提前两天撤向王家堡。不过,鬼子要占岫岩城也没那么轻松,这一夜,西宽旅团注定了要在白忙活中度过。

    最后一批物资已经送出,将在王家堡稍息后翻越分水岭去三岔口。冯义和带着一群幕僚、马弁围着大车队转了一圈,停在打头的那辆前,坐在车辕上的赖小顺急忙跳下地来立正行礼,正跟妹子说话的王安平也跟着溜下车,有些畏惧、也有些好奇地看着老将。

    “小顺儿,这两封信你揣着,一封是给武备学堂督学荫昌大人的;一封是家信,你定要送到小姐手里。明白吗?”冯义和说着,斜眼看了看蜷缩在大车粮包上的小姑娘,等赖小顺接过信了,仰头道:“小丫头叫二丫吧?这名字......不如跟着你秀若姐姐叫秀兰吧!”

    半日间,王安平知晓了不少的事儿,忙招呼妹子道:“二丫,还不快下来谢谢老大人!以后,你就叫王秀兰了。”

    小姑娘有些害怕,还是缩手缩脚的下了车,向冯义和道了福,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谢谢老大人。”

    “走吧,今儿晚上老夫的事儿多,顺子,你可要把他兄妹照顾好哟!”

    “是!”赖小顺何等机灵,从装进怀里放妥贴的两封信里已经猜到——恐怕自己是不能回来跟着杨大人当马弁喽!最大的可能是在送王二丫去安徽之后,回头就和王安平进武备学堂。老大人给荫昌大人的那封信,铁定就是以武毅军营务处拟就的保举信。

    混武备学堂,单论学本事而言,完全不如跟在杨大人身边。可是,杨大人已经从防勇升迁到军统领,小马弁还是小马弁,没有一个出身,今后可不好办!就算你跟在大人身后学有通天本事,不遇上打仗立大功升迁的话,只能得一些赏银,一辈子都是马弁、老马弁!有了武备学堂的招牌,出了学堂回芦台大营,最少也是哨长职分,搞不好能直接当上哨官。

    那就是官身了!

    赖小顺就是一万不愿意离开杨格,也得离开,还得对冯老大人千恩万谢,再三保证会把王二丫,噢,王秀兰安安全全的送回冯家。

    半夜里,率部驻守王家堡的亲军营第一哨哨官郭宗明等来了魏福根的六营,交接防务后立即全队开拔,向大顶子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