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谁家高楼还可见?

近卫红色枪骑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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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搞不明白——完全搞不明白。”莱茵兰驻扶桑大使尤金·奥托挠了挠几乎要全秃的头顶,取下了自己单片眼镜,“大正天皇莫名失踪,一夜之间冒出来两个天皇,两个大本营,都宣称要讨伐弑君之贼——这个东方国家的政治越发叫人看不透了。”

    尤金·奥托是个军人,他在扶桑当驻在武官早就有年头了——早在纳粹党上台之前就是这样。作为一名传统的勃兰登堡军官,他对于扶桑的军国主义政治并不陌生。已经解体的莱茵兰联合王国被称为“军队所拥有的国家”,而扶桑皇国的状态似乎也不逊色:军部通过“现任武官制度”挟持着内阁,权力的破碎化造成胆大妄为者的肆意独走——但是不得不说,作为一个传统的勃兰登堡军官,他的头脑是比较僵化的,面对尊皇大业日新月异的展开,有点跟不上趟了。他把手里的两份文告又看了一遍,宣布投降了:

    “满篇都是东方式的陈词滥调和云山雾罩····果然是些吃生鱼的岛民——和英吉利人一个德行!······”

    “其实您不必去看那些虚文·····”

    一位举止雍容的金发女顾问轻轻地弯下了腰,奥托眉开眼笑:

    “喔,莱薇——你有什么好建议?”

    “您看一下双方文告的署名便可知:一边是原先的皇太子裕仁和海相伏见宫亲王,另一边则是原先的秩父宫雍仁亲王和·····”

    “····荒木贞夫···”奥托若有所思,“····陆海军分裂了?”

    “恐怕事情比这还要有意思呢——”女顾问的纤纤玉指沿着署名的位置轻轻滑下,“您看这边,在伏见宫博恭亲王的后面,还有南次郎的名字。”

    “南次郎,这个人是····”

    “是关东军司令。再就是宇垣一成和小矶国昭·····”

    “这两个人我熟悉。”奥托连连点头,“是扶桑的高丽总督和高丽驻屯军司令——怎么,他们明明是陆军的人·····”

    “属下对这件事情也不是十分清楚,”莱薇谦虚地笑了笑,“但是据说,在扶桑的军界内部,一直存在着两派军阀的争权夺利,而其中的激进派在本土的部队里面很有市场,而保守派则掌控着海外的驻军,这一次兵变发生的时候,支持保守派的裕仁皇太子正好在满洲视察,所以······”

    “原来如此·····”奥托点点头,从烟盒里抽搐了雪茄,莱薇一俯身,划着火柴帮他点烟,“那么——这一次就是宿怨的大爆发了····”

    淡蓝色的烟雾在办公室里面升腾起来,莱薇轻轻地抽了抽鼻子,但是并没有明显露出厌恶的神情,奥托有滋有味地品尝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说:

    “这么说来,还真是个非同小可的事件——外交部让我们上交关于此次事件的调查报告,看来必须要郑重对待了。莱薇——你是使馆里人尽皆知的俊才,在日本社会各界关系又多,这个报告就由你来完成吧!”

    女顾问轻轻地一撇头发:“那么我就荣幸地接受这个任务了····”

    “好,你去忙吧——元首对这个报告很重视,务必要搞出名堂来!”

    “我一定办到。”

    莱茵兰驻扶桑大使馆的顾问莱茵哈特·佐尔格对着大使轻轻地点了点头,后者一挥手,示意她可以去忙了——然后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关上了,走廊里响起一串轻柔悦耳的高跟鞋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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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林姨妈?您在家吗?·····”

    让稻叶铃仙感到慌张的不光是是无人应门,还有门边上的邮筒——里面是空空如也。照常来说,如果小林不二子出门了,那么她会在临走之前往邮筒里面插一张明信片。现在既没有人也没有明信片,事情似乎指向某种不妙的可能了……

    “你的作家亲戚好像不在家啊。”虽然多少有点失望,但辻政信的语气还算轻松。

    怎么办?——至少先看个究竟吧!稻叶铃仙强作镇定:

    “她可能不在家,但是我们很熟的,所以我们进去也····”

    拽开拉门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事情不妙。

    斗室的情形尽入眼帘:徒有四壁的房间里满地狼籍,小林最爱的书籍到处散落,其中有几本已经被吃掉了不少页数。

    稻叶铃仙毕竟是个警探——虽然没有一些资深的警官那样毒辣的眼光,她还是能辨认出房间里面那些明显的痕迹.

    ——搏斗的痕迹。

    真是要命啊·····

    稻叶铃仙感觉到了刺骨的恐慌——因为她实在是太过信任这个唯一但是一直很牢靠的联络渠道了。现在失去了这根救命稻草,整个人的慌张无措了起来。这个由卡莫夫亲自保卫的据点居然会陷落,一下子就动摇了她的安全感。小林已经被捕了吗?那个神通广大的家伙也落网了吗?既然他一直都在····

    ····不····不对,他不是一直都在,自己只是总能在这里见到他而已。他既然是地下党的重要头目,也就不可能总是呆在一个小作家的公寓里·····小林被捕并不一定是他他的责任——他可能是刚好不在·····

    这样的想法一下子让铃仙踏实了很多——事情终于由一场灾难,降格为一出令人感伤的悲剧了,小林如果落到了宪兵(大概是宪兵吧)的手里,肯定不免要受到毛骨悚然的严刑拷打。但是至少,地下党的组织并不会因此就分崩离析,而如果卡莫夫还在活动,自己还可以想办法找到他····

    ——但是怎么找?!····

    没有了小林的渠道,怎么找得到卡莫夫?——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再没有谁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有谁是自己可以确定的地下党成员·····

    ——就算有又能怎么样!自己又不知道他们的联络方式和接头暗号啊!别忘了稻叶铃仙是什么身份——她是个特高课的警探!地下党凭什么相信自己!他们难道不会直接给自己套上麻袋,丢进江户川里面去吗?·····

    另一种恐惧感渐渐压倒了稻叶铃仙的希望——她感觉浑身上下都被浸泡在了冰水里,体温从四肢到躯干开始逐渐消失……怎么办?怎么办?……没有任何头绪,没有任何线索!和卡莫夫的相处已经成为了稻叶铃仙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而在潜意识里面,她也已经把自己的归属感交给了这间斗室和它所代表的那个隐秘的组织……

    突然间,她又是孤单一人了,又变成了那个在江户举目无亲的小人物·····

    “……在吃饭的时候被袭击了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稻叶君?稻叶君?……”

    辻政信的声音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稻叶铃仙呆呆地愣在原地,过了一会才如梦初醒一般:

    “啊?……”

    “你那个‘亲戚’好像……出了点事。”辻政信似乎自觉态度有点难以把握,语气也闪烁其词了起来,“我们是不是换个地方落脚?”

    稻叶铃仙先是满脸木然的表情——可是接下来,她居然绽开了笑容:

    “是啊,我们去另一个地方好了。那里应该绝对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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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真不轻松啊····”

    辻政信夸张地喘了口气——稻叶铃仙觉得,爬6层楼上天台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用不着这么长吁短叹才是。

    “你们这些卧底真有意思,老是在天台见面——来接头的同志呢?”

    辻政信扶在护栏上望了一眼硝烟未散的江户,可是一转身来,却发现身后的稻叶铃仙已经对她举起了手枪,双眼紧盯着她:

    “辻政信中佐……我要以私通过激党的罪名处分你!”

    辻政信先是一吃惊,然后便含蓄地笑了——她轻轻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辫:

    “稻叶君,这个笑话不好笑啊·····”

    稻叶铃仙未作其他回应——她扳起了左轮手枪的击锤。

    “请你冷静一点,稻叶昆。”辻政信还是那副轻描淡写的语气,“你该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吧……我们应该是同志,是战友啊。”

    稻叶铃仙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是辻政信却不为所动:

    “也许你对我有什么误会吧,但是等见到上级的领导,一切就都会真相大白了·····”

    “我不会让你见到领导的。”

    稻叶铃仙毅然决然地说。

    “我不会再让你见到任何一个同志的·····你这个宪兵司令部的狗腿子!”

    辻政信轻轻地吐了吐舌头,表情有点苦恼了。但是稻叶铃仙并没有被这样的烟雾弹迷惑:

    “一个人做了什么事情,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的——警视厅里面可是存着陆士阴谋集团案件的档案呢!矶部浅一为什么要致你于死地,我已经完全了解了——你先是打入了皇道派的组织,然后又想打入地下党!!····”

    “我还是觉得我们之间有误会······”

    辻政信相当自然地想要迈步拉近距离——可是却被稻叶铃仙一扬枪口,给逼住了,她也只能站在原地继续说下去:

    “每个人都会有些想要忘记的过往——我也是一样。为了向上爬···为了生存,”辻政信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可信,“我也干过一些道德上不大清白的事情,但是这与我参加革命之后的事情无关……不错,地下党,叛军,官军——在所有这些势力里面,我都有自己的身份。我是皇军的中佐,对地下党来说,我是‘铁炮’,对叛军来说,兵变里面也有我的位置。但是,请你相信,这其中我还是有我的立场的……”

    稻叶铃仙没兴趣听她狡辩了:“小林是被你抓的吧?”

    辻政信这回是真的愣住了,过了几秒钟,她才重新绽开了笑容——豺狼般的笑容。

    此时此刻,小林不二子的音容笑貌又浮现了出来——越是面临覆灭的时候,敌人就越是凶残。稻叶铃仙知道那位有时温柔有时尖刻的文学少女可能难逃厄运——就在辻政信说出“在吃饭的时候被袭击了”的那一刹那……

    没错,小林的食物是美味的故事——这一点辻政信本不可能知道的……

    稻叶铃仙干脆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和盘托出:

    “之所以会找到我,是因为岸本军曹的事情吧……你认为那家伙对我吐露了你从事兵变活动的事情,露了马脚,所以才会想办法试探我,希望我把你带到卡莫夫那里去——越是深入地下党的高层,你就越是能拿到邀功请赏的本钱,在你看来,打倒了兵变分子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地下党了吧?——但是你却没想到一手策划的兵变没有被成功镇压,现在变成丧家之犬的不是矶部浅一,而是你了·····”

    辻政信笑着问道:

    “我的名侦探稻叶警官——这是你推理的结论吗?”

    “这不是推理。”稻叶铃仙痛苦地说,“这是我的‘想象’。”

    辻政信释然地笑了:

    “这么说,你终于承认自己是赤党了?”

    “我·····”

    稻叶铃仙顿了一下

    “我承认。”

    这个时候,欺骗自己再也没有什么意义了——那份虚无的矜持也彻底消散了。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卡莫夫,稻叶铃仙就有种被压抑了许久的憋闷想要发泄:

    “我就是地下党!我的代号是····我的代号是·····”

    “是什么?····”

    “·····爱····爱·····”

    “什么?”

    “···爱用····兔·”

    “抱歉······”

    “——爱用兔子!!!!!!”

    稻叶铃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尽力嚎了出来——她的眼角里面都挤出了眼泪。可是心里面却好像排除了什么毒素,畅快得很。